秦暖小跑穿過水榭，站在六角亭裏，回顧四望，卻看不到蔣淳熙身影。

她揪著裙擺，轉頭倉惶尋找。

怎麽不見了?

“你找我做什麽？”一道清冷好聽的女聲響起。

秦暖急匆匆看聲源處。

蔣淳熙從海棠樹後走出來，她站在海棠樹旁，眉眼昳麗，比海棠花還要美上三分。

秦暖低頭避開她的眼，咬唇道:“你是那個一直資助我的人?”

她聲音很小，細弱蚊蠅。

蔣淳熙耳力不錯，聽得清晰。

她彎唇道:“不是。”

“我只是個隱蔽你真實身份，害你十幾年不能回歸家族的卑鄙小人。”她漫不經心道:“不用給我裝裱一些好名聲。”

“你就是!”秦暖瞪著她，怒氣沖沖反駁，“我在你房間看到當年我給你的回信了！你就是蘇青青!”

她幾步跑過來，拽住蔣淳熙裙子，眼睛泛紅，“你一直給我寫信的，後來怎麽不寫了？”

蔣淳熙背過手，笑道:“你猜錯了，我不知道什麽蘇青青，我這個心狠手辣，哪有你覺得那麽善良?我從來沒有給小女孩寫信的閑情雅致。”

她冷淡拂開秦暖攥住她裙子的手，擡步離開。

蔣淳熙回到公寓，崔姨在幫她收拾行李。

“E國那麽冷，熙熙，我幫你帶一些厚衣服。”崔姨腳邊有兩個裝滿羽絨服的行李箱。

蔣淳熙垂目看一眼手機，並沒有任何新消息。

她放下，含笑應聲，“好，您看著幫我收拾就好。”

她轉過身，走去露臺打電話。

手機放在耳畔，重金屬的手機殼呈現微涼質地，她的聲音卻是溫暖而柔軟，盡管落地窗倒影出她的表情冷淡。

“老公，我明天出國，你來送我嗎？”

顧鶴言那邊聲音嘈雜，有鋼琴聲還有知性的女聲，“表哥，是誰啊？”

蔣淳熙聽出，那聲音來自溫棠。

顧鶴言聲音淺淡，“不去了，我不喜歡送人。”

“好的。”沒繼續說什麽，蔣淳熙掛斷電話。

她看向遠方，山巒起伏，江景壯闊，游輪在江面來來往往，勾勒迤邐盛景。

此刻，她的心情平靜得就像這江面。

第二天，蔣淳熙坐私人飛機出國。

私人飛機上臥室，會客室，衛生間，浴室，餐廳一應俱全。

周溫玉坐在會客室裏，無聊擺弄一個純金的擺件。

“俗氣。”他擡眼看著蔣淳熙，用兩個字來形容蔣淳熙花大價錢拍賣的藏品。

“俗氣沒什麽，反正不貶值。”

蔣淳熙拍賣東西的原則就是可以不賺但一定不要虧。

周溫玉拍戲的劇組去E國采景，他不耐煩坐劇組包機，來蹭蔣淳熙的專機。

飛機起飛後，侍者端上沏好的熱茶。

周溫玉徐徐喝了一口，淡淡笑，“茶是好茶，煮的不好。”

蔣淳熙放下看了一半的財務報表，微挑眉梢，跟侍者道:“把茶葉和茶具都送上一份上來，欣賞欣賞周老師手藝。”

周溫玉問:“你跟顧先生到了哪一步？”

上一次蔣淳熙回答他說分手邊緣。

現在，分手了嗎？

蔣淳熙支起下巴，懶散道:“即將分手。”

“那為什麽現在不分？”

蔣淳熙答:“我不想提，等他提。”

歷經八小時，終於抵達E國首都。

黎城的冬季很冷，這裏更甚，冷到蔣淳熙想當街喝一瓶伏爾加。

周溫玉跟蔣淳熙在莊園門口分別。

莊園是蔣淳熙前幾年買入，奢侈豪華程度足以攀比王族園林。

周溫玉在裏面待了一會兒，打趣道:“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麽報紙說蔣大小姐富可敵國了。”

蔣淳熙笑道:“若說富可敵國，得看什麽樣的國家，我確實比索馬裏有錢一點。”

她穿著繁覆的宮廷禮服裙，站在豪華莊園裏，不像公主，而是女王。

周溫玉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，轉身離開，他欣長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漫天冰雪裏。

南源站在一旁，眼眸微瞇，反應過來什麽，“我覺得周先生有點喜歡你。”

蔣淳熙微微一笑，淡淡道:“我看不出來。”

她纖細手指纏繞裙子上鉆石串聯成的流蘇裝飾，在心裏默默倒數顧鶴言跟她提分手的時間。

蔣淳熙來E國主要是談智宸集團入駐的事情。

在華北跟GO資本失去的市場，她要在E國補上。

會談進行很順利，第一天初步交涉就取得四分之一的進展。

晚上，蔣淳熙計算著時差，給顧鶴言撥電話。號碼呼叫半分鐘，一直沒人接。

管家佇立在一側，她是個和藹的斯拉夫太太，“Jane，去舞會嗎？”

“馬上就到時間了。”

蔣淳熙終於放下手機，拿起鋪在床上的浴袍，轉身去浴室。

洗過澡，她換上晚宴禮服。

中途，手機一直沒有反應。

他不接她電話，也不給她打過來。

蔣淳熙討厭這樣。

潛意識裏，她不想那麽快分手。

舞會上名流來來往往，蔣淳熙優雅得體跟他們推杯換盞，她的E語說得相當好，地道而從容。

舞會持續三個小時，中場休息時，她回到包間。

她的私人包間很安靜，只有她一個人。

她喝了杯苦澀的咖啡，勉勉強強壓住酒精帶來的頭暈目眩感。

周溫玉推門進來，便看見她伸手按壓著額角。他笑了笑，站在她身後，替她按壓太陽穴。

“你怎麽來了？”蔣淳熙想到一種可能，笑起來，“來這裏采景嗎？”

她側過身，無聲無息避開他手指的觸碰。

周溫玉收回手，轉身坐到她對面，漫不經心道:“周家在E國也有生意，我也是主辦方邀請過來的。”

蔣淳熙笑:“我都忘記了，你還是周家的掌門人來著。”

“哎，周寧玉做什麽去了?”跟周溫玉在一起，蔣淳熙很放松靠在軟榻上，她脖頸微仰，透出一截細膩的雪白。

周溫玉收回視線，淡淡道:“去相親。”

蔣淳熙說:“你這個哥哥還沒成家，倒先催促他這個弟弟。”

周溫玉看著蔣淳熙，慢條斯理問她，“蔣淳熙，你猜我為什麽不結婚?”

在E國午夜狂歡的時候，黎城剛剛度過黎明，是一天的清晨。

溫棠在前一天的酒宴上喝了不少酒，第二天還是耐著頭疼急匆匆來到GQ大廈。

她依舊帶著金絲框眼鏡，穿著知性的白色套裝，站在總裁辦門前，她深吸一口氣手指微微顫抖。

時秘書迎上來，唇角露出一抹真情實感的笑容，“顧總剛剛過來，在喝咖啡。”

顧鶴言喝咖啡的時候心情一般都不錯。

溫棠緩緩吐出一口氣，“謝謝。”

她從容優雅推開門。

顧鶴言聽到響動，轉眸看了一眼，而後收回視線，聲音聽不出情緒，“有事?”

溫棠揚起一抹笑意，“你要跟蔣淳熙分手?”

昨晚酒會，他的手機鈴聲響起不下五次，每次都被他掛斷。

來電人是——熙熙。

顧鶴言淡淡道:“跟你有關系?”

溫棠傾身，她噴了點香水，是甜甜的橙花香，“我就是想替我未來的表嫂探探路，看你底線在哪裏。”

她狀似無辜聳肩，“我覺得蔣淳熙也沒做錯什麽呀，你怎麽就想跟她分手了？”

手機鈴聲再次響起，界面赫然顯示－熙熙。

顧鶴言擡眼看了一眼手機，沒有管。

溫棠笑著拿起手機，“表哥，你是不是下不了決心分手?我幫你一把。”

顧鶴言冷眼看著她動作，靠在軟椅上，沒有制止。

“餵 ，是蔣總嗎？”

蔣淳熙沒想到，時隔一周，再次接電話的是溫棠。

她微瞇眼眸，聲音依舊妥帖，“顧鶴言呢？”

溫棠笑道:“表哥讓我跟你說一聲，他不要你了。”

“想必你也能看出來，一個愛你的男人不會不接你電話的。”

蔣淳熙拿著手機的手微微發抖，她按下免提，把手機擱在桌子上。

深吸一口氣，才把心顫的感覺壓下去。

她一直都知道顧鶴言要跟她分手，但真當到來那一刻，還是感到猝不及防。

“顧鶴言在聽嗎？”她輕輕問。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壓住此刻的怒火，還有從心臟處滲透出的冷風。

“一直在聽。”顧鶴言擡手把手機從溫棠手中接過來，他溫淡答道。

不待蔣淳熙說話，他直接道：“蔣淳熙，我們不要再互相折磨，彼此勾心鬥角，我不想看你再演戲，偽裝深情。”

蔣淳熙咬住唇，微微佝僂身體，環臂抱住自己，輕問:“這是正式分手?”

“嗯。”顧鶴言答道。

他看向遠處山巒起伏，江景壯闊，此刻不過一片灰白。

蔣淳熙沒有問為什麽，她不想自取其辱。

利益爭奪、根深蒂固的仇恨理所當然蓋過如薄弱如鏡中花水中月的感情。

首先掛斷電話的是蔣淳熙。

她窩在沙發上，環臂抱住自己，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。

周溫玉過來的時候，她已經在沙發上坐了一下午。他走過去，用手背碰碰她的手背，“管家太太說你在沙發坐了一天，即將被凍死，我看你體溫剛剛好。”

蔣淳熙睫毛顫了顫，沒說話。

她沒有流眼淚，但整個人好像都沒有色彩。

周溫玉心底彌漫出深深的嫉妒，而他表面依舊溫和優雅，“晚上還有談判，你確定要一直保持這個狀態?”

蔣淳熙這才動了動，她擡眸看一眼周溫玉，“如你所願，我被甩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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